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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毒胭脂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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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景施瑯裝病已過了大半個月,加上代理總裁的名頭晏九九手中的事務只增不減,那正經的總裁卻整日在那一方蘭馨草芳的書院窗闌臥聽風吹草。

“嗯…”晏九九由衷的嘆了口氣,“婉容,昨日送來的賬目我還沒閑出時間來看,我本是信你的,只是如今景施瑯病著,我一人挑大梁,凡事我都要事無巨細,萬不能出現任何岔子……”

傅婉容安慰道:“好姐姐,我省得的,昨日送賬目來我才省得你這一人做的事恨不得生出八、九只手來,你慢慢看便是,我還能幫襯你一二。”

晏九九笑道:“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王母娘娘派下凡間幫助我的仙娥,省得我天天煩憂難解,特來替我解開這千絲結…”

“哪裏的話?”傅婉容從桌前繞道晏九九身旁,“我來洛城本就得你接住,你不嫌我煩就是好的了,哪裏還敢要求你為我做一二…”

“我可不敢委屈了你這奇才,若是昨日你不借口送賬本裏順便幫我一二,只怕昨日財務部送來的賬面我是審核不完的。”

傅婉容只笑笑不語,又低頭去瞧那手中的文件。

晏九九心裏暖滋滋,傅婉容心思純正,有恩報恩的性格倒是與她如出一轍,這時候想來倒是覺著奇怪,宛平城一方亂墟此時正是用人的時候,傅家為何要將傅婉容送到洛城來尋求庇護,若是以婉容為‘信’的話,此時金家早已出手相援,此時看來,目前的局勢傅家尚且應付自如,那麽不就更沒有理由將傅婉容送來了嗎?

她想不通透。

婉容妹妹自打來洛城之後就沒少幫她,從晏家米行到如今的景泰商貿,若說是古時帝王制時輔弼朝堂的股肱大臣也不為過。

轉念又想到初晴在蒙面人夜襲景府之時與她所說婉容之事,她下意識看了眼低頭算數的女子。

要不要問?

晏九九低頭翻著文件,筆尖停停走走,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她又看了傅婉容兩眼,如今的模樣不似那日初晴所描述的那般傷心淚***神倒是十足的。

唉!

若是婉容心底不想令旁人知曉的傷痛她此刻去問無異於將結痂的傷疤再硬生生的揭開,和那些劊子手有什麽分別呢?

目光又轉移到手中的文件上。

她這時看起來心情不錯,她要是貿然提及此事,難免會讓她重拾舊憶觸景傷情。

心下漸漸平穩。

“啟璇…”

擡眼見婉容正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烏眸靈動,似宛轉千言的話語,仿若說不盡道不完。

“我有事要與你說…”

“嗯”晏九九心中劃過一絲異樣,卻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道:“何事?可是最近晏家米行的事務太多你忙不過來?我見你精神濟濟,但再好的身子也是需要修養的,若是扛不住先在家裏休息幾日可好?而且現在賬目也都查完了,相比之前來說並非那般緊張,你的時間可相對放寬松一些,可好?”

傅婉容點點頭,又搖搖頭,“晏家米行雖然賬目查完了,運行也尚且正常,我並未花費太多心神,總歸還是之前的管理得當,我如今倒是十分得閑,所以見你這幾日披星戴月的所以想來助你一臂之力……可…我說的並非此事……”說著眼角不禁泛了淚花,“說是來幫你的,卻還是來給你徒增煩惱…”

嬿九記微微蹙眉,心中有所猜想,忙道:“你若是有何要緊的事一定要與我說!”

她將手中的事務暫且撂下,走到沙發對面坐下,紫蘇勾花的紗巾從沙發頂端平攤綴著,晏九九靠在上面,深覺愜意,轉念想到傅婉容所言不禁又緊了緊神。

“啟璇,中秋那****來接我去景府,我說要去寄信你可還記得?”傅婉容的視線飄向琉璃圓桌中間插滿野雛菊的有束腰青花瓷瓶,黃白相間的小朵像是從瓶裏長出來似得,尤為茂盛,野雛菊是生命力極旺的植物,那瓶子圓又矮,野雛菊卻鉆不透它堅硬的外殼,只有從唯一的出口瓶嘴裏生出灰綠色的枝蔓來,像是嘗到了第一口新鮮的空氣,無數朵花苞像是雨後沖出泥土的春筍一樣,傅婉容滿眼的星星,她又將目光移到晏九九的指尖上,目光似有晃動。

“那天我我並非是去給家裏寄信…”擡頭發現晏九九一臉安靜的神情,心下更覺得羞愧,“我不該騙你的…信是寄到宛平城不錯,但是聰慧如你,一定會猜到若是寄往家中的信必定是緊急事件,而緊急事件我是一定會同你說的……你不問我自是猜到了我的苦衷,我所書之人是我的在宛平城的一位故人……”

故人?

晏九九抓住了這個關鍵詞,有什麽故人是能讓婉容以淚洗面的?想來定是不簡單,她不自覺的朝琴瑟之情上想去,人生情緣浮動,有多少朝成青絲暮成雪的思念,多少暗香盈袖淚痕濕……

孟姜女追思亡夫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哭倒長城……

而婉容所思之人究竟是怎樣令她這樣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動容?

想來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他是誰?”晏九九平靜的問道。

果然她是知道的,傅婉容暗想著。

卻突然得到解脫一般,啟璇發問總比她自己開口要來的輕松,若是要讓她自己說出口,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周靖海……”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傅婉容下著異常的決心,“中秋節前我收到了他寄給我的書信,在我生命的十年裏,他的記憶是空白的,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父親當日將我送來洛城是秘密行動……”

“是敵是友?”晏九九思慮著,言簡意賅道。

“非敵非友…”傅婉容漠然道:“他再不出現…我就要忘了他的名字罷!”

“可見他對你來說是極其特殊的人。”晏九九見傅婉容雖然冷面冷語,但想到初晴所言,與她字字必爭的語氣就猜到這周靖海在傅婉容心中的分量。

她等著傅婉容自己開口,晏九九此刻要做的就是一個全心全意的傾聽者。

“我們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周世伯與父親是世交,從小將我當做親女兒一般對待,只是後來軍閥多方對立,戰火綿延難免波及到百姓,周世伯一生兩袖清風,耿直剛烈,據說當年軍情的特務要求周家合作,周世伯並未蜿蜒之輩,當下拒絕之後惹怒了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東西,當父親和哥哥趕到周家之時,周家逃得逃,死的死,近乎滅口,後來張貼告示只說是遭了匪盜,可父親和哥哥說是軍情特務做的,那時候尚難查出是哪邊軍閥之人,如今傅家處於泥潭虎穴,與之周旋,所謂的,除去傅氏一族的生死榮辱,還有當年周氏一族的冤情……”

雖是多年前的事情,如今說來帶著周世伯死前遺留的疼愛和悲慟,傅婉容忍不住掉了幾滴清淚,看上去卻還是極力忍著。

晏九九嘆道:“我沒想到世道紛亂也就罷了,竟還出了這般雞鳴狗盜之事,周家的事情我願助一臂之力,只是我只聽你說了個開頭,萬事毫無頭緒,如今傅家在前線大頭陣,我在後方應援隨時待命!”

“啟璇…”傅婉容感動道:“此生有友如此已是足以!”

門外過了幾道腳步聲,偌大的辦公室只餘傅婉容低低的啜泣聲,晏九九是面善心慈之人,她已是萬分動容,見眼前玉骨生憐一廂衷情,心中是千層浪湧,擔心早已推至蜂蝶浪湧的尖端。

“周靖海如今與你書信往來就證明著那時是死裏逃生,你說這些年都沒見到他,怎的如今來尋你?許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傅婉容失聲痛哭,“周家滿門滅口那般重大的事情他不來找我!如今想起我來了?我去那書信不為別的,只求他日後別來找我!”

“婉容…”晏九九省得她說的氣話。

果不其然,見她又揩著淚道:“周家滿門滅口之時就是中秋月圓之日,周家無人戴孝,宛平滿城只有傅家一門願為其辦白事……周世伯健在之時廣納百川,結交甚廣,可大喪當日……也唯有傅家一戶!”

陽光裏漂浮的塵埃隨著顧婉容忽快忽慢的呼吸震動著。

晏九九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為何那時候不來找我?”好像眼前就是當年那幸存的男子一般,“他說過中秋佳節與我約定在廊橋邊上一起乘畫舫……”

說著竟像是沈入回憶一般。

“我知道他心裏難受……若是那日沒有與他有約在先……他應該也是那些躺在地上,紅腸外露,面目難辨的人之一……只是我找遍了周家所有的角落都不見他的蹤影,他到底去哪兒了?我整日裏派人追尋他的下落卻發現一無所知,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般……他現在寫了信來揭這些陳年舊事又有何用!懦夫!為何那時候不出來!”

“他出來做什麽?”晏九九心疼蹙眉,聲音微微顫抖著,“他出來…你們傅家護得了他一時,護得了他一世嗎?他出來就意味著暴露在軍情特務的視線之中,也就意味著他每一個動作都會在一雙雙眼睛的監視下,你要他如何為周家雪恥?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生得應當忍辱負重!”

“啟璇……”傅婉容早已泣不成聲,“他就是為了傅家著想可總該……總該告訴我他在哪裏……我尋了他這麽久,每每滿心期待的等著探子來送消息接過傳來的消息……傳來的卻是……我就是這樣瀕臨在崩潰的邊緣,常常懷喜大悲,母親的話說‘天天哭作一個淚人只叫她傷心!’,十歲那年我的眼睛差點哭瞎了,醫生說我的眼睛因為不間斷的哭泣導致腺體感染發炎,不過好在是初期,只是輕微感染不至於手術,每天按時按量抹藥,切莫提及傷心之事,我還記得那醫生是傅家的特定人,只是那時染病人多,他忙於奔波,因而派了助理來天天給我上藥,好在那人生動有趣,總有些說不盡的奇文軼事,我雖時常想起周靖海卻不至於像深陷沼澤一般,無法自拔,大概一季的時長,我的眼睛好了,那人也走了,我仍舊沒放棄尋他,只是卻不再那般淤塞,每每想不通透,便想想那助理說的趣事。”

婉容的這段坎坷晏九九是半驚半了然,驚的是傅婉容兩肋插刀在所不惜的個性,了然卻是正中自己猜透了她心中所思之人。

“你瞧這野雛菊的花枝,雖不似薔薇漫繞東籬卻是十分樸實無華,你所說的那位周先生想必是這般低調之輩,若是猜測不假,那書信既然是從宛平城寄來也就說明他從未離開過宛平,我記得宛平城的車站海運各個主要通道傅家都有安置眼線,不說他那時還是小兒,就算是長大成人,那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可能行蹤不明不是?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還在宛平城,而身後必有高人指點,如今他能寫信來找你,就是說他目前處於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隨意出動是可以避開特務的眼線的,而更證明了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忘記你傅婉容……”

傅婉容聽在心中,但多年的胸臆難抒,她不知如何開口。

若要說一時放下是萬不可能的,晏九九此時所作唯有點撥一二,而其餘的就看傅婉容能不能接受周靖海的苦心孤詣。

“他對我的好與我無關,我對他的亦與他無關,我苦苦尋他只為得到他一個性命安全的答案,我只要他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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